金牌大只是什么网站_丑陋又迷人的“海洋之王”:这种鱼已经有3.6亿年的历史了

《寻找我们的鱼类祖先:四亿年前的演化之谜》,[英]萨曼莎·温伯格 著,卢静 译,商务印书馆2023年10月版。

它们居然在印尼被发现,这太不可思议了

1998年9月4日,埃德曼的文章正式在《自然》杂志上发表,比史密斯的第一篇文章晚了近60年。这个发现立即被誉为“十年来最轰动的动物学事件”,也得到了应有的认可。空棘鱼的照片被全世界的报纸、电视和互联网大肆报道。《纽约时报》的长篇相关报道标题是“发现恐龙时代鱼类的第二故乡”,里面描述空棘鱼“长得丑陋但又迷人”。《每日电讯报》则解释称:“这种鱼已经有3.6亿年的历史了。”而美国电视新闻网(CNN)、英国广播公司、美国广播公司(ABC)和福克斯电视公司(FOX)等新闻频道则把焦点放在了埃德曼夫妇蜜月之旅的人物故事上。哈姆林创建的dinofish.com网站也获得了创纪录的6500次点击量。如果让亚当斯——1939年在《每日快报》上报道东伦敦发现拉蒂迈鱼的故事的摄影师——看到这番热闹景象,一定会感慨万分。

不出预料,空棘鱼令学界再次卷入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热状态。一些科学家声称他们过去一直秘密参与这个项目,另一些则立刻放下最初的怀疑,转而去研究全球海洋洋流图。各大鱼类学研究中心的网络连线熙攘热闹,空棘鱼专家纷纷修订了自己的假说,收回之前说过的话,开始激烈讨论这次发现所带来的重要意义。

在听说这个消息几分钟后,弗里克就开始考虑把“杰戈号”带到马纳多图阿岛一探究竟。当他知道那里发现了一种新的空棘鱼,第一感觉是非常复杂的。他笑着解释:“这对科学界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老四足鱼看来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然而,他同时也考虑到这件事可能产生的影响:“我有点担心科摩罗人。我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那里的保护工作。也许空棘鱼在印尼生存下去的几率更高,因为他们能从科摩罗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从一开始就努力保护这种生物。”

然而,对大部分科学家来说,印尼发现空棘鱼新种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它不仅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提供了新的讨论话题,而且确切证明空棘鱼在全球范围内的数量比过去认为的要多。“它们居然在印尼被发现,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们过去以为空棘鱼祖先的栖息地是马达加斯加或科摩罗,印尼空棘鱼离这些地方太远了,”斯托布斯说,“这两种空棘鱼似乎生活在相似的深度、相同的温度、相近的岩石和火山分布的环境里,而且它们都与油鱼生活在一起。它们都是在新月(暗夜)前后被捉到,印尼渔民用的深海鲨鱼网与马达加斯加渔民泽兹捕获空棘鱼用的是同一种。这两种鱼在历史和栖息地上的相似之处是如此显而易见。大约2000年前,印尼人率先在科摩罗和马达加斯加定居,还把他们的捕鱼技术一并带来了。”

万鸦老和莫罗尼的距离超过6000英里(9656.1千米),中间横跨印度洋。2000年前,健壮的印尼渔民坐着小艇从家乡出发,乘着洋流向西进入未知的领域。最终,幸运的人们在非洲海岸外的荒岛着陆。也许在那里,在一堆稀奇古怪的动植物中,他们还发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大鱼。对埃德曼来说,印尼和科摩罗的空棘鱼第一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在于身体的颜色:活着的科摩罗空棘鱼总是被描述为带有白色斑点的钢蓝色,而“海洋之王”的身体显然是棕色的——除了有着同样的大块白色斑点外,在它身体两侧还布满了闪闪发光的金色斑点。这其实是它鳞片上小而带刺的齿状瘤点由于棱镜效应产生的金色微光,但这一点在过去从来没被注意过。埃德曼相信,他的鱼和科摩罗的拉蒂迈鱼不是同一种。但这需要详细的基因检测。

在这条“海洋之王”死后不到一小时,埃德曼就采集了它身上主要器官的组织学样本,把它们储藏在液氮中。两个月后,也就是《自然》杂志的文章发表四天后,华盛顿特区史密森学会的馆藏主任苏珊·朱伊特(Susan Jewett)加入了研究团队,她也是空棘鱼的狂热爱好者。朱伊特前往印尼帮助埃德曼处理和保存空棘鱼。他们一起把空棘鱼从埃德曼的女房东的冰柜(它的临时存放所)小心地转移到聚苯乙烯材质的保管箱里,用飞机把它护送到印尼首都雅加达,再驱车一个小时把空棘鱼送到茂物动物学博物馆(Bogor Zoological Museum)。

拉蒂迈鱼复原图,《寻找我们的鱼类祖先:四亿年前的演化之谜》内文插图。

鱼一到博物馆就立刻被送到灯光明亮的解剖室,印尼最优秀的科学家们已经聚在那里,准备见证解剖过程。埃德曼和朱伊特戴上长长的防护手套和防毒面具,防止福尔马林挥发气体的毒害,他们全副武装,看上去好像准备去参加生物战一样。他们先称了鱼的体重(66磅=29.8千克),测量了它的身长(49英寸=1.24米),然后给它注射保存液,摆成生活时的姿势供参观展览。在解剖的时候,他们发现了3枚很小的卵,说明这是一条雌鱼。此时,一种谣言在圈内传开,说朱伊特的真实目的是把这条4英尺(1.2米)长的鱼装进手提箱偷运回美国。埃德曼很快出来辟谣。“第一条鱼永远属于印尼,”他接着解释道,“但我们希望能得到《华盛顿公约》的允许,把下一条鱼送到距离雅加达半个地球之遥的华盛顿。”

普约毫不犹豫地将印尼空棘鱼定为一个新种

朱伊特回到了史密森学会,手提箱里除了她的衣服外没有别的东西。而当埃德曼回到万鸦老时,空棘鱼的热潮已经掀起。国际媒体痴迷于这则好消息,一些不难预见的谣言和奇怪的说法开始传开:当地人在鱼市听说,一条“海洋之王”值200万印尼盾(120英镑);一位美国科学家,因为迫切想得到新鲜的空棘鱼脑组织,正在筹划来此地探险;一名印尼潜水者坚称,他在潜水时曾经看见过空棘鱼;而布纳肯岛上一家宾馆的一名常客更是离谱,他坚持说店主经常给客人烹饪和供应沙茶空棘鱼。

法国人也或多或少地想要试图盖过埃德曼的风头。就在埃德曼的文章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仅几小时后,一个研究隐秘动物(cryptozoology)的网站就声称,1995年,一位名叫乔治·塞尔(Georges Serres)的法国渔业顾问在爪哇南部夜捕龙虾时捕获了一条重22磅(10.0千克)的空棘鱼。他在把鱼腌制晾干后交给了当地的渔业部门,因为后者承诺会把鱼送到雅加达的海洋研究所。但不走运的是,塞尔说他携带的物品在他准备离开时被偷了,其中包括当地称为ikan formar的鱼的照片。而研究所显然也没有收到这条腌制鱼标本的记录。一位法国科学家写道:“倘若我们能找到一个人,证实塞尔先生制作的标本还在雅加达研究所的话,这将是一个极具‘民族主义色彩的独家报道’。”

更令人担忧的是,在公布印尼抓到空棘鱼的短短一个月内,至少有五组日本人(也可能是同一组人来了五次)去找马纳多图阿岛的明星渔民索纳森、马克森和他们的船员,试图说服他们一起合作,进行空棘鱼捕捞活动。而且他们每来一次,开出的价码就更高。埃德曼决心要阻止任何人从他眼前偷猎空棘鱼。和很多接触过空棘鱼的人一样,他的心也被空棘鱼俘虏了。从1997年9月18日他在万鸦老鱼市看到第一条空棘鱼后,便永远也无法和它分开。

1998年底,他多次前往雅加达,与一个临时组建的“拯救空棘鱼智囊团”的其他成员会面。会面的结果令人振奋:双方决议颁布一项行政法令,宣布空棘鱼是印度尼西亚国家财产的一部分,为了子孙后代,要把它们保护起来。除此之外,设立一个空棘鱼信息中心的提议也得到了热烈响应。1999年初,第一批重要的DNA分析结果回来了。(实验对比了线粒体的DNA,而不是细胞核里更复杂的DNA。线粒体的形态就像细菌,每个细胞中有上千个,被比作“生命的发电机”。)研究人员获得了印尼空棘鱼线粒体遗传图谱的3221个碱基序列,经过大量计算机处理后,计算出它们与科摩罗空棘鱼有3.4%的差异。在埃德曼看来,这个差异并不足以将印尼空棘鱼称为新物种。

拉蒂迈鱼复原图,《寻找我们的鱼类祖先:四亿年前的演化之谜》内文插图。

他想等印尼鱼和科摩罗鱼详细的形态比较解剖学结果出来后,再进行综合判断。其他人并没有这样谨慎。1999年3月,就在埃德曼团队的研究结果在等待发表时,一位法国鲇鱼专家劳伦特·普约(Laurent Pouyaud)与来自印尼科学院的团队合作,在《法国科学院院刊》(Comptes Rendus de L’Académie des Sciences)上发表了他们的DNA分析结果。根据这些结果,普约毫不犹豫地将印尼空棘鱼定为一个新种,命名为 Latimeria menadoensis L. Pouyaud。这种不光彩的科学盗窃行为不仅激怒了埃德曼,在空棘鱼研究领域也引爆了激烈的争论,规模可能仅次于1952年史密斯“盗窃”第二条空棘鱼后在报纸头条上引起的公开争论。

1999年,在美国鱼类和爬虫学会的一次特别会议上通过了一项动议,试图推翻普约的命名,让阿纳兹·埃德曼作为命名人。然而,后来这被证明是徒劳的。普约并没有违反现行的《国际动物命名法规》,而且正如他所解释的那样,他的印尼同事一直希望他能抢在美国团队之前发表这个结果。因此,他的命名仍然有效。考虑到围绕空棘鱼争议不休的政治历史背景,这场争吵也完全在意料之中。两个团队都在试图确定这两种空棘鱼家族分道扬镳的时间。由于科摩罗的拉蒂迈鱼没有近亲,很难准确算出它们的分异时间。埃德曼估计它们的分异时间在距今550万到750万年之间,而普约则认为分异时间要再晚上几百万年。

只要一有空棘鱼的踪迹,探险者们就会蜂拥而至

无论如何,他们的研究似乎解决了一个从印尼空棘鱼被公开以来就一直困扰空棘鱼迷们的难题:到底是谁先出现的,冈贝萨还是海洋之王?7500万前,科摩罗群岛尚未形成,海底的火山还没有喷发。剧烈的板块运动仍在持续改变着地球的面貌。埃德曼提出一种假设:在中新世(距今约2500万年前),板块运动形成了印澳弧带(Indo-Australian Arc),使得太平洋和印度洋分隔开来,空棘鱼也因此被分为两个种群。如果这个假设正确的话,不难想象,在世界不同地方可能还存在更多的空棘鱼。

埃德曼在《自然》杂志上这样写道:“现存的空棘鱼不太可能只有两个‘高度分散的种’。”受各路热情反应的鼓舞,他开始迫不及待地在印尼群岛周围的沿海村庄和鱼市上张贴空棘鱼的照片。其他神秘的岛屿上也可能存在空棘鱼的消息刺激了新一代的冒险家和空棘鱼爱好者,他们印刷悬赏海报,去更偏远的印度洋边缘地带搜寻。关于先前那两个银制空棘鱼模型的来历,有一种假设也变得越来越流行:这些银器产自菲律宾,而不是中美洲,它们被西班牙商人从菲律宾(离万鸦老只有几百英里)带回了托莱多和毕尔巴鄂。

关于空棘鱼的各种传言无疑会持续吸引更多爱好者以及古怪的人,或者说这种鱼可能会让喜欢它的人变得古里古怪。几年前,一位德国伯爵的女儿给弗里克寄来了一篇字迹漂亮的手稿,篇幅堪比一本厚书,她在当中高度赞扬了自己有关银制空棘鱼制作过程和原因的理论。她解释,这些知识是她从自由飘浮的电磁射线中学到的。东伦敦的出租车司机哈拉尔德(Harrald)则终其一生都在告诉人们,1938年12月22日,他差点拒绝把拉蒂迈及其助手伊诺克还有“那条臭鱼”从码头带回博物馆的故事。然而,他可能忘记了,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根本就没拿到驾照。开出租车的其实是他叔叔——在1969年就已经去世了。

译者卢静在澳大利亚的野外工作现场,《寻找我们的鱼类祖先:四亿年前的演化之谜》内文插图。

即便是在仅发现了化石空棘鱼的时候,这类生物就已经令人激动不已,而且它的吸引力似乎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印尼空棘鱼广为人知后不过数月,无数科学和摄影探险计划筹备起来。1999年底,埃德曼加入弗里克的团队,乘坐他的“杰戈号”潜水器进行考察,试图寻找和拍摄生活在印尼自然环境中的空棘鱼。经过数周的搜寻,他们仍一无所获。就在他们准备收拾行李打包回家时,在马纳多图阿岛西南360公里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两条活着的空棘鱼。弗里克回忆道:“在这片流速很快、水质浑浊的海域寻找空棘鱼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有时候还需要冒一点险,但这是值得的。我们在深海中看到了这种令人赞叹的生物,还拍下了视频。”“这是一次奇妙的经历,”埃德曼说,“我打赌要是史密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欣喜若狂。”

然而,弗里克并不完全肯定苏拉威西岛就是空棘鱼的栖息地。他在2000年1月6日发表在《自然》杂志的文章中写道:“我们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即北苏拉威西岛的空棘鱼其实来自其他地区,它只是随洋流漂到了这里。”

这里最大的洋流……是向南的棉兰老流,说明其种群可能来自南菲律宾或者遥远的太平洋岛屿……空棘鱼新种群的生物地理学还未搞清楚,不过这可能是件好事。一个未被人类发现的家园是对这些濒危鱼类最好的保护。

遗憾的是,这个希望非常渺茫。只要一有空棘鱼的踪迹,探险者们就会蜂拥而至。毫无疑问,未来将会有更多的空棘鱼在印度尼西亚被发现,留下更多的照片和影像。随着时间推移,海洋之王在马纳多图阿岛暗礁里生活的隐秘世界也将展现给世人。这些保存完好的印尼空棘鱼也将与它们的科摩罗表亲一起在全世界博物馆里展览。运气好的话,大部分空棘鱼仍然可以继续躲开人类的渔网和鱼线。“事实上,在这样一个被鱼类学家研究得如此彻底的海域,过去100多年都从未发现过活着的空棘鱼,这实在是太绝妙了,”埃德曼满腔热情地说道,“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警示,提醒我们要保持谦卑,因为人类从来就没有征服过海洋。这也带给我们很多希望,‘老四足鱼’的数量比我们最初设想的更多,适应能力也更强。”但是,正如60多年前第一次让这种美丽生物为世人所知的拉蒂迈小姐所说:“也许,现在是时候让空棘鱼静一静了。”

在空棘鱼的漫长历史画卷中,人类的崛起不过是最近的一抹浓墨。我们标榜的重大事件——无论是学会制造石器,还是在月球漫步——在那些默默存在于深海中的生物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我们习以为常地将这片海洋称为“我们的”,然而真正属于这里、生活在这里的是它们。让我们闭眼想象,空棘鱼在海底静谧的世界里游弋,无视周遭的喧嚣,悠然自得地生活,这般场景何其欣慰。它们承受了比我们所知还要惨烈的灾难,却依然生存下来,在四亿年的风雨洗礼后,仍在深海中自由地遨游。

本文选自《寻找我们的鱼类祖先:四亿年前的演化之谜》,文中所用插图均来自该书。小标题为摘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作者/[英]萨曼莎·温伯格

摘编/何也

编辑/张进

导语校对/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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