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看两不厌》:那寂寞而清秀的姿态 | 北京文学_大只500最新版本下载

《北京文学》创刊于1950年,由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管、北京文学期刊中心主办,是一份刊登包括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和文学评论等多种优秀作品的大型综合性文学杂志。《北京文学》目前拥有两本杂志,原创版《北京文学》(精彩阅读)刊发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和文学评论。主打好看小说,聚焦报告文学,力推青年诗歌,追求清新感,现实感,大众性和可读性。选刊版《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第一时间精选全国文学刊物刊发的优秀中篇小说,撷千种书刊精华,创独家选刊气象。《北京文学》的第一任主编为老舍先生。

《北京文学》2023年第三期封面。

任玉翀,文学硕士,现为《散文选刊》编辑。


《香看两不厌》:
一个与旅客眼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贾平凹先生提倡“大散文”时说道:“发动和扩大写作队伍”,“以不专写散文的人和不从事写作的人来写。”我对这句话理解是,不同写作身份的人能给散文带来生命力。近来读杜梨的作品,尤其是散文,她结合了身份转变的优势,生动地描摹出了点点滴滴的寿桃上的冬宫生活。

旅行时我们的旅客身份注定了游览的走马观花,我们无法融入景点的自然景色与人文景观的精神深处。但对杜梨而言,显然不是如此。我在读《香看两不厌》时,首先关注到的不是杜梨的作家身份,而是她作为旅游景区的一个员工的身份。正因此,有技巧有生活,杜梨获得了叙述视角的天然优越性,她从一个工作人员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与旅客眼中完全不同的世界。帝王家的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台阶上漫步的是喧嚣的人流,佛陀睥睨众生,端坐莲台之上,杜梨精确地捕捉到了这种“天上”与“人间”的映照。

杜梨,莱斯特大学英语现代文学和创意写作硕士,青年作家、译者。作品见《人民文学》《西湖》《花城·2021年长篇专号春夏卷》等。获香港青年文学奖,“澎湃·镜相”非虚构奖,“钟山之星”文学奖,贺财霖科幻文学奖首奖,老舍文学院一等奖学金。出版短篇小说集《致我们所钟意的黄油小饼干》,长篇《孤山骑士》,译有帕蒂·史密斯《白日梦》,菲利浦·肖特《宠物医生爆笑手记》第一、二部。

之所以来到香香阁工作,杜梨倒是坦白:“我写小说活不下去。”但作家并没有着意表现出任何的凄凉心境,反而从苦不堪言的守阁生活中挖掘出诗意的一面,杜梨的文字因此有一种蓬勃的清刚和秀丽。杜梨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同事们,这群年轻人憨态可掬,迸发出青春动感的人性天真之美。比如,嫣嫣觉得工作不值得她戴上眼镜,她不想把世界看清楚;凌凌长得颇为帅气,但杜梨认为“在宫里长得好看不是什么好事儿”,前后的对比更令人捧腹——吃了几年泡面,凌凌的海瓜子脸变成了珍珠脸。杜梨用了许多笔墨写凌凌,勾勒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却乐在人间逍遥的“白玉似的小人儿”。他做事尽心尽责,能妥善处理人际关系,但仍会遭到“老干部们”的欺负和“大妈”的哄骗,好在他性格散淡,这使得他的精神境界遗世而独立。鼬哥是香香阁里最爱黄焖鸡米饭的男人,生龙活虎的风掌门则后悔没把阁主的位子传给凌凌。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可爱的人。读完杜梨的文章后,我最直观的感受是,自己好像是嫣嫣、凌凌、鼬哥、风掌门等人中的一员,我和他们一同扫秋风落叶,飞檐走壁也只是为了清理游客的不法遗留物,“相看两不厌,唯有香香阁。”

所谓的工匠精神,
通过千万个内行人传承了下来

面对无理取闹的游客,杜梨羡慕起了大妈们,因为她们有种“神威”。工作考核时,“凌凌和我的声音都像尖叫鸡。”考核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读这些真诚而俏皮的文字时,我时时刻刻被这些毛茸茸的细节所感动。相比之下,她写冬宫的前世与今生的历史的那些文字,就远远逊于写守阁人故事呈现出的鲜活感。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这一点杜梨是做到了的,难得的是,她能精确还原出生活的原本质感,给人以非常锐利、现场感十足的审美感受。文物是神秘的,香香阁是神秘的,杜梨揭开了这层神秘的面纱,她以圈里人的姿态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不为常人所知的“内部”生活。这里面有一种错位:作为读者的我们获取的是陌生化的新奇体验,而杜梨只是在讲述她早已程序化和审美自动化的工作和日常。若不是当事人出面讲述,谁会想到这些事情也会成为问题呢——山上的生活条件艰苦,流浪猫的孩子们都无法存活下来;因规章制度的限制,吃饭喝水上厕所等基本生理需求的时间安排都要精心斟酌;为了不开一次临近下班的会,“我”和嫣嫣及时开溜,“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第9节的远景描写表现出美不胜收的文采,有一种清冷的气质,这种气质弥漫全篇。冬宫原本是古代皇室避暑的地方,作家工作的香香阁恰在景区的山巅,更冷。杜梨从各个角度诉说了她对冷的切身体会:工服不合体导致保暖效果有限,“我”买了暖宝宝也无济于事,站在空旷的店内,仰望阁中的菩萨,“我看菩萨更冷。”《香看两不厌》写秋天和冬天的段落较春夏两季有压倒性的比例,萧瑟的景色之下流动的是作家的情绪,她看遥远的知春湖,到达了物我两忘的浑然交融状态,她从螃蟹青色的珍云阁探身而出,感受世界的温暖与清凉,均深得三昧之要义。杜梨的笔下有一种寂寞而清秀的姿态。

尽管表面上是“冷”,但杜梨是一位内心火热的、有理想有抱负的作家,不然她不可能把冬宫的远近高低洞若观火。根究杜梨与冬宫的结缘,则从她的大学说起,彼时的一份兼职,让她第一次踏入了香香阁,“没想到菩萨从那时就惦记上了我”。在“我”进入冬宫成为一名守阁人后,朝夕与菩萨相处,即便想离开,却因故留了下来,因为“香香阁舍不得我。”文章显然不是一时写就的,杜梨精心设计了很多情节性的内容,其中蕴含着浓厚的生活气息,深厚的融裁功底增添了文章的叙述张力,材料的筛选使文章主题集中又充满艺术冲击力。

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将镜头推向了一大批在故宫工作的文物修复工作者,节目一经推出,便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节目流露出的人文主义精神是它受到追捧的一个重要因素。文物之所以获得了生命,那是因为它们背后都有一个个鲜活的“人”的付出,一个“人”有血有肉,才能把他的生命体验注入他的作品之中。在杜梨的《香看两不厌》里,我看到了可贵的“人”,所谓的工匠精神正是通过千万个杜梨这种“坐看云起时”的内行人传承了下来。

附《香看两不厌》散文节选,全文发表于《北京文学》2023年第三期。




香香阁伫立在寿桃山的顶端,是冬宫的心坎儿。宫内的建筑以它为中心呈对称排开,形成了众星捧月的格局,统领冬宫、圆明园与畅春园。香香阁有八面三层四重檐,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长得一模一样。香香阁通高41米,坐落在20米高的石台基上,内部用八根铁梨木擎天柱支撑,历经几次大地震依然完好无损。

香香阁的本意是“佛陀众香之阁”,意为人们求神拜佛的心愿飘到了天上,神明便知晓了一切。前些年,在香香阁的几块匾额后面,还住着五种不同的蝙蝠。在古代建筑艺术里,无疑有着“五福捧寿”的吉祥寓意。可惜,它们很快就随着时代的变化,消弭于天际。

第一次听到香香阁的真名儿,我笑得不行。香香阁第一层牌匾“云外天香”也是那么逗,仿佛这匾挂在这里,是要每时每刻地向世人宣告这座小阁是香的。冬宫咖啡里的招牌,那座拥有白、蓝、粉、黄等各种颜色的香香阁奶酪,也是软嫩鲜滑、入口即化。若遇到朋友或者服务员说“你们那座塔”,我一定纠正,这是阁,不是塔。

我活了28年,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香香阁,没想到一来冬宫就被发到了香香阁。

香香阁的小船姐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什么?这不是特别有名吗?北京还有人不知道香香阁呢?”

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在进冬宫之前,北京对于我来说,只有长城、天坛、故宫、北海、景山和圆明园。父母很少带我出去玩儿,他们忙于工作,疲于奔命。况且,两人的字典里就没有“冬宫”这个词。他们对于北京的认知只有动物园,因为离我们家最近,小时候每周六必带我去动物园看猴儿。他俩不会开车,长城又太远,亲戚来了也往动物园赶。

于是,在我来冬宫上班以前,我只来过两次冬宫。

第一次是大学做暑期兼职,我带一家意大利人转北京市。妈妈带着两个儿子来北京玩儿,需要一个北京本地的导游兼翻译。他们个个人高马大,都是米兰医院的医生,称“胡同儿”为“虎童阁~”(Hu Tong 结尾的g按照意大利语的发音准则必须发出来,和汉语拼音里的g发音很像)。

紫禁城里,我们经过某个殿门,有个陌生男人忽地冲到大儿子面前,昂起头,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恨恨吐一句,“八国联军!哼!他们又来了!”

隔天,我们去了冬宫,这个曾两次受到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侵略、盘桓和抢劫的地方。毒日头把我晒成了干柳叶儿,米兰人晒得白里透红,直摇着手叫“Acqua Acqua ” (意大利语的水),一说喝水,我也开始喊,“阿瓜阿瓜”。

我们爬了香香阁,但我将它忘得一干二净,恍惚记得有位菩萨,没想到菩萨从那时就惦记上了我。走到山门处,看看波光粼粼的知春湖,迎面吹来的风擦掉汗粒,游船在湖面上很清凉。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冬宫划船,给握着湖边榆叶梅树枝的松鼠果仁儿拍照,它满满的瞳仁看向我。我脚踏着小船滑向十七孔桥,果仁儿在我膝头,看着偌大的湖面,有点儿害怕,我和香香阁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湖面上的风很凉,带着水草腥味的香,温柔地拂过果仁儿的毛。

这就是我关于冬宫的全部记忆了。




香香阁坐落在寿桃山上,寿桃山的前身是瓮山,因它长得像一口倒扣在地上的瓮而得名。耶律楚材很喜欢这儿,给自己取号叫玉泉老人,临死前也想回到这里。

1261年,元中书令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遵照父亲的遗愿,将耶律楚材及其夫人合葬在瓮山东南麓,并为其修墓建祠。24年后,耶律铸夫妇也葬在了耶律楚材祠的东南侧。后来,耶律楚材的祠堂被痛恨元代统治的百姓给毁掉了,其墓不知所终。

1750年,乾隆在瓮山的圆静寺旧址修建大报恩延寿寺,工匠在瓮山脚下挖地基时,发现了耶律楚材的棺木。乾隆赶忙下谕重修耶律楚材祠及墓地,题诗、塑像和竖碑,好好地夸了一下耶律楚材。著名作家叶广芩小时候管耶律楚材的塑像叫“白大爷”。如今的楚材祠被迁移到了紫薇阁里,属于文物修复的部门,经常有游客闯进去,想一探究竟,进去以后才发现啥也没有。

乾隆第一次南巡,就看中了杭州开化寺六和塔,十分想拥有。六和塔是北宋开宝三年吴越王建的,塔身高60米,平面八角形,周围有十三层木构外檐。回京后,他以为母祝寿的名义下令,仿照其形制,在寿桃山修建了一座高九层的大报恩延寿塔,取“殿宇千楹,浮屠九级”之意。

不料,1758年9月10日,工匠们修到第八层,延寿塔即将建成时,塔身却出现了坍圮迹象,工匠们只能遵旨停修。

乾隆忽地写了一首《志过》,在日记里发誓永不建塔,觉得这是上天在明示他“自满福招祸”,大概有点不可高声语的意思。他命令工匠把建好的塔给推倒,仿杭州六和塔与武汉黄鹤楼的形制,取两者之精华,重新造了一座阁,并取名为香香阁。

就这样,前后历经十五年,初代香香阁终于面世,它只有三层,依旧保持了平面八角形的格局,外檐四层,内檐三层,八角攒尖顶。

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冬宫,木质的香香阁被烧毁,其中供奉的千手观音铜胎佛像一并被毁,寿桃山上只剩下了大报恩延寿寺的残骸。直到1890年,慈禧挪用了北洋水师78万两白银,按照原样重修了香香阁。五年后,二代香香阁正式上线。

1900年8月15日早晨,慈禧和光绪从紫禁城出逃,中午到达冬宫,在乐乐堂内用膳休息,从冬宫逃至西安。当天下午,沙俄军队首先占领了冬宫,英军与意大利军也相继进驻。

17日,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进入北京,随后下令准许军队抢掠,冬宫内陈设文物遭到洗劫,无梁殿和多宝塔二处墙壁上嵌砌的琉璃小佛头也被砍下带走。随后,联军们在冬宫里盘踞了一年,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文物。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大部分建筑主体得以保留,二代香香阁逃过一劫。

1976年,唐山丰南地区发生里氏7.8级地震,波及北京,冬宫震感较强,香香阁、德乐园、寿仁殿、乐乐堂、山色湖光共一处、听莺馆等皆有损坏,宫墙倒塌126处、1008延长米。经过整修后,冬宫依旧照常开放。

(节选)

撰文/任玉翀 编辑/王青 校对/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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