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大只是什么网站_吃个辣,口味重一点,生活才能轻一点

凛冬已尽,春阳始和,虽则尚有几分料峭轻寒,但昏黄衰草枯叶之间,却已然滋出朦朦绿意。回想冬日残酷的肆虐,但纵然历经千摧百折,依然能年复一年绽放出新的生机,春日吃菜,吃的正是这一份勃勃生意。

本文为书评周刊专题《有菜吃》之辣椒篇。

辣椒是原产于中南美洲的古老作物。十五世纪末哥伦布远航将辣椒带回了欧洲。十六世纪中叶,葡萄牙人又将辣椒带到南亚,并很快传入东南亚、日本和朝鲜半岛。中国人接触到辣椒,大约也是在这个时期。

目前能见到的关于辣椒的最早中文资料,一般认为是明代人高濂的《遵生八笺》与王象晋的《群芳谱》。高濂是钱塘人,生平主要在江浙沿海地区活动,《遵生八笺》的序言写于1591年,也就是明朝万历十九年。内中将辣椒称作番椒,说它的果实像秃笔头,“味辣色红,甚可观”,具备观赏价值。王象晋是山东人,在京城、河南、浙江等地做过官,见闻广博。《群芳谱》约成于1621年,也就是明朝天启元年。内中说番椒又叫秦椒,果实颜色红鲜可供观赏且“味甚辣”。秦椒这个别名显示辣椒此时已传播到了陕西一带,“味甚辣”三字显示民间已有食用辣椒的风气。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遵生八笺》首次刊刻是在1591年,比《群芳谱》首次刊刻早了30年,但据学者程杰考证,1591年版《遵生八笺》中其实没有关于辣椒的记载,要到明末崇祯年间的弦雪居刻本才增入,且有抄袭王象晋《群芳谱》的嫌疑。如此,则《群芳谱》才是最早记载辣椒的中文资料。

《群芳谱》刊刻之时,距离明朝灭亡只有短短二十余年。所以在明代史料中,除了一些医书主张以辣椒入药外,很难见到辣椒被民众广泛食用的记载。要到清朝的康雍乾时代,浙江、江苏、福建、广东、广西、安徽、江西、湖南、湖北等省的地方志,才普遍将辣椒作为蔬菜记载,民间吃辣椒的风气才渐有规模。

本文出自2023年2月24日新京报书评周刊专题《有菜吃》中的B07。

不为驱寒,为无盐

与今人喜欢将爱吃辣椒归因为气候闷热湿润、吃辣椒可驱除潮气之类的说法不同,康雍乾时代的底层民众爱吃辣椒,主因是他们吃不起盐,只好以辣椒作为代替品来调味。

如康熙年间的《思州府志》记载:“海椒,俗名辣火,土苗用以代盐”,这里的海椒就是辣椒,因从沿海地区传入贵州而得名。雍正年间编修的《广西通志》也记载,瑶、苗杂居的兴隆土司辖区,百姓们“每食烂饭,辣椒作盐”。其实,在当时的贵州,并非只有土苗以辣椒代盐,普通汉民也是如此。康熙年间做过贵州巡抚的田雯著有一部《黔书》,内中有一篇《盐价》,便专门提到了这个问题。田雯说,贵州本地不产盐,吃盐主要仰仗四川的井盐,但四川的井盐产量有限且不稳定,运盐进入贵州的道路又很不便利,所以贵州百姓常年缺盐,“当其(盐)匮也,代之以狗椒。椒之性辛,辛以代咸,只诳夫舌耳,非正味也”——百姓们没办法,只好用辣椒做盐的替代品。但用辣来代替咸只是满足了舌尖的快感,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道光《城口厅志》卷十八对“黔椒”的记载:“黔椒,以其种出自黔省也,俗名辣子,以其味最辛也。一名海椒,一名地胡椒,皆土名也。”

其实,能用辣椒来代盐,对底层百姓而言已属显著的饮食质量提升。自秦汉时代起,几乎所有政权都将食盐这一生存必需品牢牢掌握在官府手中,他们或控制生产环节,或控制销售环节,或控制流通环节,或同时控制多个环节,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盐掐住百姓的咽喉,变相从百姓身上汲取财富。也因此高价盐成了常态,底层百姓吃不上高价盐也成了常态。汉武帝时代的百姓受困于“盐铁贾贵”只好淡食,北宋收复燕云地区后在当地实施食盐官营导致盐价暴涨二十余倍,皆是典型案例。

在没有辣椒的时代,百姓们用来代盐的手段主要是三种,一是用草木灰代盐,二是以酸代盐,三是熬制硝盐。草木灰影响食物口感,酸汤不健康,硝盐有毒,都比不上辣椒。这正是辣椒在清代逐渐成为底层百姓主要代盐选择的主因。

辣是痛觉,不是味觉

四川在今天虽然是众所周知的嗜辣大省,但四川地区史料对辣椒的记载,要比周边的湖南、贵州等省都晚。其中与湖南相比要晚半个世纪以上——湖南地区目前可见的关于辣椒的最早记载是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的《宝庆府志》和《邵阳县志》,内中已将辣椒列为常规蔬菜;四川关于辣椒的最早记载则是乾隆十四年(1749)的《大邑县志》。辣椒在四川的传播之所以晚,是因为四川在明末清初经历了最惨烈的战乱,先是有张献忠疯狂屠蜀,后又有清军入川烧杀抢掠,再后来又发生三藩之乱,蜀地再次成为清军与吴三桂军交战的场所。等到三藩之乱平定,蜀地已是荒无人烟。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廷统计四川人口,全省仅得9万余人。为恢复四川,清廷鼓励周边各省百姓移民,形成了“湖广填四川”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吃辣椒的风俗,便是在这场持续了百余年、涉及约600万人口的大迁徙中,慢慢移植到四川的。

清康熙年间《花镜》中对辣椒的描绘,称之为“番椒”。

《花镜》对番椒的记载。

到了清末民初,底层百姓以辣椒下饭已成为湖北、江西、湖南、贵州、广西、四川等缺盐地区的一种常态。何刚德是光绪年间进士,他在《客座偶谈》中谈自己的所见所闻,便提到江西虽称鱼米之乡,但“寻常人家,皆以辣椒、豆豉佐饭”。鲁迅回忆在江南水师学堂与矿物铁路学堂的读书生涯时,也说自己“一有空闲,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当然了,以鲁迅的家境,他吃辣椒与缺盐大概没有关系,只是吃上了瘾。科学研究早已解密,辣椒的辣味并非味觉,而是痛觉。人吃辣椒会上瘾,是因为辣椒造成的疼痛感会刺激大脑释放内啡肽,内啡肽可使人感到愉悦,能提升人的食欲。也正因为辣椒能够使人上瘾,清末民初之际才会出现集甜、酸、辣三味于一体的、供上流社会品尝的名菜“宫保鸡丁”。

但在民国时代,宫保鸡丁不是辣椒价值的主流。对底层百姓而言,辣椒的核心意义仍是代盐。《红安文史资料》第二辑收录有高叔樵、罗以谋与吴克仁三人合作的口述资料《裕和盐栈》,内中说,湖北红安县虽是山区,但米、面、油、棉、鱼、肉、茶叶这些生活必需品都可以自给自足,惟独食盐必须依赖外地供给。清末时,官府设有食盐分销局,强迫百姓必须买官府的高价盐,不许买民间的低价盐。进入民国后,当地政府继续沿袭这套敛财的办法,禁止民间贩卖食盐,“食盐官办,价由官定……盐价不仅昂贵,且在食盐中发现人为的掺有石膏、米粉等杂物,1926年以后,由于战乱,食盐无法入境,盐价迎风上涨,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时期,食盐价上涨到一块银元1斤。穷人买不到、也买不起盐,只好以辣椒代盐。”江西的情况也差不多。曾任赣南工委书记的刘建华在其回忆录《风雷激荡二十年》中说,1933年的江西瑞金等地“吃盐非常困难,炒菜没有盐,或者只有很少一点盐,根本吃不到什么盐味。咽不下饭,就只好用辣椒代盐。不吃辣椒的人,就没有法子可想了。”

全面抗战爆发之后,辣椒代盐的相关记载就更多了。据《阳新人民革命史》,湖北阳新县因日军设立了食盐公卖局,盐价高涨,“广大群众在其搜刮下只得以辣椒代盐,生活苦不堪言”。据《望江县志》记载,抗战期间的安徽望江县“市场物资奇缺,农村居民多以辣椒代盐”。据《永泰文史资料》第二辑,福建永泰县的百姓在抗战期间吃不上盐,“许多群众不得不以辣椒代盐,严重损坏了身体健康”。《晋察冀日报》记者雷行也回忆说,1941年报社搬迁至河北省平山县后“吃不上盐,大家只好吃淡饭”,后来有一名原籍贵州的编辑胡畏“想出了一个办法,说可以用辣椒代盐。他教大家用火把干辣椒烧糊,就成了糊辣椒,拿它就饭吃,又辣又香,吃饭的滋味就好多了”。贵州以辣椒代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康熙时代,这位贵州人胡畏,其实只是将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生活经验带到了河北。不独敌后根据地,国民政府浙西行署所在地天目山一带,同样因日军侵略而存在严重的缺盐问题,只能以辣椒为替代品,报人沈达夫为此还曾赋诗一首,内有“百味长调椒作盐”这样的句子。另据赵健生《同异集》记载,因为湖北大别山地区在民国年间长期以辣椒代盐,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发生过台湾同胞带着精制盐回大别山探亲之事。面对那些从台湾带来的精制盐,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惊讶失笑;了解历史的老年人却别有一份感动与沉重。


无盐时代,无言的安慰

显而易见,辣椒能够进入千家万户的餐桌,能够成为中式菜肴必不可少的调味料甚至主食材,与它在历史上充当食盐的最佳代替品有直接关系。

但并不是所有曾以辣椒代盐的地区最后都会变成嗜辣地区。比如安徽歙县在太平天国战乱时期和抗战时期,两度不得不以辣椒代盐,歙县下属许村百姓甚至感慨“当年徽商靠卖盐起家,现在弄了个卖盐的喝淡汤的下场”,但时过境迁后,歙县百姓的口味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并未被辣椒俘虏。只有在那些长期缺盐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地区,嗜辣才会成为一种稳定的、可遗传的饮食癖好。

专著《中国食辣史》中,有一项分析恰好可以佐证这个结论。书中说:“综合多处文献记载,清朝覆亡前后,即二十世纪初,食用辣椒的习惯大致已经传播到长江中上游多数地区,云南、四川、湖南、湖北、江西这几个省几乎全部食辣,食辣的北界当时在关中一带……南界在柳州附近……东界到浙江的衢州……西界到藏区为止。”这个范围其实仍是今天中国嗜辣版图的核心地区,也是历史上长期以辣代盐的核心地区。

《中国食辣史:辣椒在中国的四百年》,曹雨 著,联合低音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9年6月。

辣椒,其实是无盐时代里世界带给底层中国人的一缕极珍贵的安慰。

作者/言九林 编辑/李阳 罗东 王青 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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