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迪展》:一个形式的世界|北京文学_大只500下载官网

《北京文学》创刊于1950年,由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管、北京文学期刊中心主办,是一份刊登包括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和文学评论等多种优秀作品的大型综合性文学杂志。《北京文学》目前拥有两本杂志,原创版《北京文学》(精彩阅读)刊发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和文学评论,主打好看小说,聚焦报告文学,力推青年诗歌,追求清新感、现实感,以及大众性和可读性。选刊版《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第一时间精选全国文学刊物刊发的优秀中篇小说,撷千种书刊精华,创独家选刊气象。《北京文学》的第一任主编为老舍先生。

《北京文学》2023年第9期封面。

撰文|王威廉

王威廉,文学博士,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创意写作教研室主任,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小说《野未来》《内脸》《非法入住》《听盐生长的声音》《倒立生活》等,文论随笔集《无法游牧的悲伤》等。部分作品译为英、韩、日、意、匈等文字在海外出版。曾获首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文学奖、十月文学奖、花城文学奖、茅盾文学新人奖、华语科幻文学大赛金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等数十个文学奖项。

青年作家马亿的短篇小说《莫兰迪展》(刊《北京文学》2023年第9期)很有当代意味。主人公陈衡在身份上跟作者马亿有一种同构性:他们都写作,而且自我定位都是严肃作者。因此,这是关于艺术家的小说类型。现代以来关于艺术家的小说类型非常常见,从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自画像》到库切的《青春》等,都是这方面的经典之作。作家将自己的生活纳入到书写的范畴进行审视,将生活艺术化,甚至一度成为一种时尚。

当然,小说自然是虚构的,马亿跟陈衡之间也不能完全画等号,但马亿的经验在虚构中得到了重构,这就是小说的虚实相生的魅力。正如该小说中写道的:“多数时候,陈衡都能真切地感觉到‘人生如戏’,他对现实世界提不起来真正的兴趣,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写作的时候写作,他自己也明白,这种‘空心人’的状态是有害的,但是周围的一切又真的是漂浮在舞台上的,最可怕的是同时有两个自己,一个就在舞台上,一个袖手旁观,在底下看戏。”这种对“空心人”状态的自剖与醒悟,让人无法完全沉溺于日常生活,某个更高的“标准”虽然未必有具体的所指,但的确存在,衡量着此在的人生。写作的身份让自我有时会陷入分裂,但也得以让自我得到内在审视。这部小说中所展现出来的当下青年人生活方式是鲜活的,尤其是呈现出某种复杂与矛盾的东西,颇让人为之着迷。

马亿,1992年生于湖北黄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研究生班,现居北京。有作品发表于《作家》《花城》《香港文学》《广州文艺》《天涯》《雨花》等杂志,获第四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已出版小说集《游荡者》《理想人生》。小说集《游荡者》入选中华文学基金会“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第一个层面的矛盾如前所述,是陈衡在身份上的矛盾。他从事的是互联网职业,但是他还要写作,这是最表层的一个矛盾,也是生存与艺术的古老矛盾。第二层矛盾开始变得更有意思起来,就是陈衡的人性与他的理想之间的矛盾。陈衡将自我定义为一个严肃的青年作家,由此将禁欲系的艺术家莫兰迪视为自己的偶像。“真正吸引陈衡的,与其说是莫兰迪独特的色彩,倒不如说是他的生平,跟那些有很多奇闻轶事可以讲述的艺术家相比,莫兰迪完全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一生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小镇,唯一一次出国就是去苏黎世参观塞尚的画展。”莫兰迪在生活上的平淡无奇反而能够吸引陈衡,他“特地去查过资料,莫兰迪孤单一生,从未结过婚,似乎也没有任何爱情的痕迹留存,他更像是一位生活在欧洲的中国苦行僧……他看着莫兰迪的瓶瓶罐罐,真的从心底里泛出了一些被他自己称之为‘温柔的慰藉’这样的东西。”这种“温柔的慰藉”其实就是艺术对人的生存的抚慰。所以,陈衡在莫兰迪身上看到的是一种理想的艺术人生,“莫兰迪的艺术和生活,似乎就是他想象中的理想生活,不结婚、不生孩子,像自愿囚禁在少林寺里的扫地僧那样,年复一年去追求某种艺术,不计后果。”但实际上,在接下来的叙事中,我们发现陈衡的情感生活跟莫兰迪是完全相反的,是比较放纵的,尽管他一再自我控制,比如不再去过夜生活而努力培养早睡习惯等,但他很难拒绝情感上的自由,一种不受羁绊的男女情爱关系。

在小说的后半部分重点写到了一场情感关系,又涉及第三层矛盾和悖论,但这又涉及他内心深处的创伤体验,小说没有展开写,而是通过一段暗示的描述,我们知道陈衡的母亲可能曾经有过出轨的行为,或是母亲离婚了,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年幼的他目睹了本不应看到的场景。总而言之,那给他造成了某种巨大的内心创伤。当然可以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去阐释这段叙事,比如俄狄浦斯情结,不过,对于小说而言,往往是超越具体理论阐释的,在这里,我更愿意认为这是“莫兰迪悖论”的又一次深层展示:即便在身体的欲望当中,依然存在着超越情欲的部分。情欲必须净化自身,对艺术家尤为如此。于是,小说的标题《莫兰迪展》不仅具备了某种反讽的意味,而且触及了存在的某种深层困境。正如纪德说:“我是一个会在内心对话的人,我身上的一切互相格斗,彼此否定。”写作者让自己变得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存在的不同面向。

杜凡/绘图

小说的结尾意味深长,陈衡走出酒店之后,“一股久违的清新冲进胸腔里,潮润润的,昨晚应该下过雨。他看着身边熟悉的城市景观,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力量。”一种奇怪的力量?多么有趣,这种力量究竟是由何而来?出自某种欲望的平息还是伤痛的疗愈?再往深层说,那也许是来自艺术本身的一种力量?艺术从这种混乱的、矛盾的、超越的、卑下的生活土壤中汲取着某种力量。陈衡曾认真学习莫兰迪的一段话,其中一句是这样的:“这个可见世界是一个形式的世界。”艺术就是一种形式,它要赋予生活一种形式,这种形式不是随随便便的,而是创造性的一部分。而在这个高科技发达、诸多事物被容易替代的今天,生命的很多内涵被抽空,因此,艺术的创造性不仅是一个结果,它就在形式的寻找与创造的进程中。藉由这个过程,生活本身犹如艺术展,被审视、被观照、被思考,生命在矛盾的困境中仿佛走投无路,但在那无路之地的每一步行走、哪怕是没有方向的行走,又令人找到了活着的切身感受。因此,与其说情欲安慰了年轻人孤独的心灵,不如说是艺术意义上的“精神形式”慰藉了他们在人生中的迷茫。

编辑 罗东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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