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正本》:钩深索隐正唐诗_大只500官网平台




我阅读盛大林所著《唐诗正本:大数据视域下的唐诗新考》时,自行想起十几年前研读过的《观念史研究》(金观涛 刘青峰著,法律出版社2009年12月版)。

《观念史研究》是作者与同道建立并利用含一亿两千万字文献的“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专业数据库”(1830—1930)这一科学有效的工具,采用“以包含关键词例句为中心的数据库方法”,研究中国近现代史观念演变的主要论文的汇编。著作者指出:“从来学术新观点的提出与工具和方法的创新紧密相关,而新方法的引进令学术研究变得更加具有开放性。”认真阅读此著已过去十多年了,不仅是其厚达650多页、字数近70万的扎实厚重,曾一度让我爱不释手,而且其中对大多数关键词如权利、个人、公理、民主、社会、科学等政治观念的研究,给我留下的印象不仅是条分缕析、清晰明了,而是那些研究成果至今仍让我感到暗香浮动、回味无穷。特别是作者在自序中强调“人的尊严,也就是思想的尊严”的观念,自始至终都渗透在字里行间,一直令我“岂知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头不热”(唐·顾况诗)。

“问题是旧的,方法是新的。”新方法发轫于新思想。“如果思想史需要接受经验的检验,那么便只能以观念史作为自己的基础。”我敢说,《观念史研究》是采用数据库方法从观念史研究思想史的第一本专著,而且这一研究成果经受了读者和时间的检验。大林兄“也有自身的造物”,那就是他的思想,——对唐诗研究与考证的新思想与新方法。我不敢断然地说《唐诗正本》是借助数据库考证唐诗的第一本专著,恕我孤陋寡闻,这个“本”的确是我读到的第一本。据国家图书馆推介称,此书“运用先进的检索手段收集了海量文献资料,对这23首唐诗进行了多版本考察,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些新论,为读者了解研究这些脍炙人口的唐诗名篇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北京大学图书馆经过精选,也将此书推荐到新书展阅厅,这可以算是“对得起北大”的认定吧。据2022年12月11日凤凰新闻报道,此书还出口销往日本,中国港澳台等地。这一新成果是否也能经受得住读者和时间的检验,那就留给读者去评说,留给时间去作证。

一个科学而又优质的数据库,一是存放的信息必定利于文献的检索查阅,二是具有很好的开放性而利于不断扩容。其实,开放的思想,既有利于工具理性的发育,也有益于价值理性的生长。而关于“数据库及其原理”,恰恰曾是我当年从事计算机原理与程序设计教学的专业基础内容。对此领域,我比较熟悉;而数据库与思想、人文如何融合,我更感兴趣。所以,先来饶舌一段《观念史研究》的“新方法”,并非剩饭重炒,而是温故知新。

思想方法,思想与方法,总是连在一起的。没有新思想,哪有什么新方法?有了新方法,何愁不产生新成果!在没有电子计算机的年代,据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所需计算的数据,硬是靠科学家用算盘和手摇计算机计算出来的。在依靠不了数据库的年代,据说“文化昆仑”钱锺书撰写《管锥编》,全靠他过目不忘的大脑库存的万千词语和警言妙语作依据。现在既然有了电脑和数据库,那我们理应让它为人文和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插上科学的翅膀,何况一个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呢。元宇宙的元年已过去了,2023年初ChatGPT的诞生成为跳出魔盒的精灵,被人文学者誉为“一流的逻辑、二流的内容、三流的文字”(许纪霖语)而不被看好,我也担心其一发不可收拾而演变为适得其反,但新技术新方法还是让它先发发芽为好,说不定长着长着通过修枝剪叶就修成了人间正果。爱护并看好新生事物,这也是我当初钟情《观念史研究》而今依旧钟情《唐诗正本》应用新技术新方法的思想原因。

“道咸以降之学新”,早已是老生常谈。今日个避俗趋新,笃行一新,与日俱新,就更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有的落后都是怕新掐新灭新的后果,所有的创新皆为健步阔步进步的阶梯。




《观念史研究》是以数据库为基础开了研究思想史的先河,《唐诗正本》则是用互联网为依托占了研究近体诗的先机,两者皆以新技术新手段新方法拔了研究人文与哲学社会学科的头筹。

文艺学博士刘墨在其著作《乾嘉学术十论》(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11月版)自序里强调:学术史的主要研究对象既不应是纯粹的思辨,也并非某种思想观念,而是从学科发展的角度来衡量其是非价值,也就是从知识增长(“学”)和方法论(“术”)的角度来描述某一学科的发展及建议--这才是学术史所要做的主要内容。进而,他引陈寅恪先生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中的论述:

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承续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所未逮。故其著作可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未来以轨则也。

刘墨博士认为陈师之论,是对学术史所要处理的内容的最好界定。

我之所以不吝笔墨引上述言论,不是说《唐诗正本》“可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是“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所未逮”,正因著者大林兄着重从“知识增长(‘学’)和方法论(‘术’)”的角度,以“大数据视域下的唐诗新考”的方式,不敢说为“民族盛衰”,至少是为“学术兴废”作出了他自己“既是对古人负责,也是对今人负责”的摸索与实践。

“无能搜鼠雀,有命注虫鱼。”(陈寅恪诗)只有“八股文章试帖诗”,才会“宗朱颂圣有成规”,而考证一首诗的背景、通辨一首诗的讹谬、纠正一首诗的差池,完全不需要“宗朱颂圣”,更多的就是“稽古注虫鱼”的“力气活”,——“力与气之活”。这“注虫鱼”的“力与气”,要想能成活,出好活,就要做到如胡适先生概括总结出的研究历史“四字诀”,即“勤、谨、和、缓”:

第一,勤,寻找材料要手勤、耳勤、眼勤。 第二,谨,严记不可靠、不相干的东西不能用。 第三,和,心平气和,放弃错的证据,引用对的。 第四,缓,就是拖。宁可悬而不断,不断然下结论。 (《胡适全集》第13卷最后一篇《史学与证据》)

大林兄曾接受过古典文献学及校勘学专业训练,不但深谙此道,而且身体力行,孜孜不倦,浸淫于浩如烟海的唐诗典籍和文献古籍之中,“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傅斯年语)。仅从附在《唐诗正本》每一个主题考辨后的异文一览表里版本信息及注释中,仿佛就能看到他“勤与谨”的身影,窥探到他“和与缓”的心境,由此可知他做学问的真诚与使命所在。

“为了一个字,写了五万字。”究竟是哪一个字呢?唐代诗人贺知章有一首脍炙人口、妇孺皆知诗作《回乡偶书》:

少小离乡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其中“衰”字的音义一直存在争议,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仅为了这一个“衰”字,大林兄查阅了从宋代到民国的有关唐诗的五十一个不同版本,撰写了《大数据颠覆关于“鬓毛衰”的主流认知》《<回乡偶书>的“衰”“摧”“催”之辨》《辨析古汉语中的“衰”“蓑”“缞”》《近体诗中的“回”应读作huái》《<回乡偶书>异文通考及作者之谜》五篇论文,占整本书的前七十三页,计五万八千字。每篇论文都有“结语”。据大林兄“动手动脚”而又严谨的考辨,“衰”在灰韵中“读作摔(shuāi),意为衰败、衰落、衰老、衰减、衰退等”(《唐诗正本》P25),“‘鬓毛衰’不仅文从字顺、最为常见,而且音、义、韵都能合辙。把‘衰’改成‘摧’或‘催’是错误的”(P35),“抑或把‘衰’字注音为‘cuī’,以讹传讹,带来混乱”(P36)。

仅此一字,足可见大林兄的“勤与谨”切切实实,而非趁风扬帆,见机行事去偷半点懒。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王立新在论述“要现实关怀,但不要现时主义”时强调:“首先是尊重事实。历史学家要让自己的著作依靠证据和逻辑说话,做到言必有据,无征不信。当史实与我们的期望和信念相矛盾的时候,也要尊重事实,不可改变和有意遗漏史实以服务于某种意识形态。当有证据表明自己的解释是错误的时候,历史学家要有勇气修正自己的解释,而不是修正证据。”(商务印书馆2020年版《有思想的历史》P15)

大林兄让自己的著作依靠证据和逻辑说话,始终认为“校雠考据,重在扎实。观点可以不同,事实不能搞错”(《唐诗正本》P195),“如果我们在考证之前已经有了预设的立场,那就已经错了”(P331)。一旦“随着考证研究的深入,发现此前的有些说法不太准确,甚至存在严重错误”时,他就对较早写作和发表的论文作“较大幅度的修改”,因为他觉得“字字珠玑的经典唐诗容不得半点杂质,必须正本清源,还其本来面目”(P469)。

仅此一端,亦能见大林兄“诗史”考证心气平和,而从不意气用事。这或许可看作人各有命,就自我托命于此吧。

“思想是照亮幽暗的历史档案库的明灯。没有思想,史料不会说话”(《有思想的历史》P5)。大林兄打着自己的探照灯,以“诗眼”容不得沙子的心志起步,以研究年少凭诗文知名的“诗狂”贺知章开篇,继而为还原“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佛”王维等一首首名篇佳构的庐山真面目,爬梳剔抉于各种古籍文献库,探索不辞辛苦,自是乐在其中。

“文章存佚关兴废”(陈寅恪诗)。大林兄孜孜矻矻每一首考据的唐诗之源、字义之辨、避讳之证,无论从版本的角度,还是论诗意的表达,他都竭力剔除赝品,回归正本。《唐诗正本》里的每一篇论文,就是他努力去伪存真、去芜存菁的结果。




以诗证史,悠悠大事。既然事大如此,首先就要保证那能够“证史”的诗,是“在现存的见证者中找寻一个‘最佳文本’(best text),在尽可能不编辑的情况下忠实地复制它”,就像贝迪耶方法一样,“将单一的现存文本当作例子,其优势在于呈现一个实际存在的文本,而不是一个由文本批评家的各种评判组成的‘假设文本’(hypothetical text)。”(《有诗自唐来》P7)但是,如果现存文本并非单一,那就要对不同版本进行认真的甄别和评判,找出那个“最佳文本”,即“正本”。《唐诗正本》,就是在给一首首被考证的唐诗中找出一个个“正本”。

只有“真实的唐诗”,才能够“真正地证史”。

我国自有“诗史”传统。英年早逝的张晖博士著《中国“诗史”传统》,“从《本事诗》开始,往下搜罗了两宋到明清重要的‘诗史’论述,提其要,钩其玄,既‘读入’也能‘读出’。”(张的业师陈国球教授语)自唐以来,诗圣杜甫的诗被公认为“诗史”(游国恩《中国文学史》)。何谓“诗史”?张晖博士认为“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杜甫在“安史之乱”中流离陇蜀时所写的诗歌;二是这些诗歌记录了其流离时的全部事情,没有任何遗漏(《中国“诗史”传统》P11)。张著“征引文献”中有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却没有《元白诗笺证稿》,其原因在于诗论家们“认为元白的诗歌缺失了诗歌本身的美感”。是哪些诗论家持此批评意见呢?“从宋代苏辙开始经过明代何良俊直至清代的王懋竑,均对元白诗歌的叙事有所批评,可以看到诗论家对于诗歌忠实记载现实有着很多的不满”(P270-271)。但张著细密论述后认定,“经过不断争辩,诗歌要在保持抒情美学特征的基础上记载现实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并慢慢与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等观念结合起来,形成一套‘诗史互证’的学术研究方法。这种研究方法,经过近代学者陈寅恪的发挥,其影响一直到现在。”(P271)现代学者每每以《元白诗笺证稿》《柳如是别传》论及陈寅恪“诗史互证”时,往往认为其“问必究根”的史学方向、“事必究底”的考证方式、“字必究源”的诠释方法,在在属于学术正道和问学正路,所以才见陈寅恪先生“那史料繁富、考证细密的著作饱含感情,有诗人之致,其原因就在于,他对历史中人及其所为之事有着出于深沉情感的深刻理解,这使其研究著述具有一种古今相融之境。”(江湄《读书》杂志2021年第5期)

“以诗证史”,“诗史互证”,这一学术研究方法不管谁开先河,陈寅恪先生成绩最大,功不可没。在对“诗史”概念的阐释运用中,钱锺书先生重视“诗”,批评“诗史”,“赋事之诗,与记事之史,每混而难分。……谓史诗兼诗与史,融而未划可也。谓诗即以史为本质,不可也。”甚至认为“‘诗史’的看法是个一偏之见”;陈寅恪先生侧重“史”,但不否定“诗”,所以才会自觉反省“若有以说诗专主考据,以致佳诗尽成死句见责者,所不敢辞罪也”。对于“文人才女之赋咏”,更是认为“不必如考释经典,审核名物之拘泥”。学者胡文辉编《陈寅恪语录》(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专辟一节“诗异于史”,突出陈先生强调“赋诗自不必过泥,论史则微嫌未谛也”。25年前即1998年,胡晓明教授在论文《陈寅恪与钱锺书:一个隐含的诗学范式之争》中,论述“陈寅恪与钱锺书的互补,并非完全不可能,而有意味的互补恰可以达致中国诗学自身丰富深邃的特美。”在此再前推20年,学界若已有如此共识,1978年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在《元白诗笺证稿》的“出版说明”中, 也就不会写上“有时也陷于烦琐,甚而以诗代史”这样的赘语。

运用史料解读诗歌、理解诗歌,是一门复杂的阐释学。运用文献考证版本、校勘源流,这属于求真的考据学。在对唐诗求真与考证之路上,大林兄虽非潜心“诗史互证”,问学重点则在借用互联网数据库甄审版本、追问源流,但其“问必究根”的诗学方向、“事必究底”的考证方式、“字必究源”的诠释方法,与陈寅恪先生是明辙暗合的,其诗心史心与陈寅恪先生是追随相通的。

如果一首诗的版本错误百出,那么读诗品诗势必兴味索然。要读到一首“原貌的诗”,非常需要版本学家们在诗歌的园地里辛勤剔抉出它的原样。“真伪高于优劣,事实判断优于价值判断。校勘考据,首要的是考证版本源流,然后才是文本分析。如果源头确实、事实清楚,根本不需要饶舌;只有源流杂乱、难以分辨时,文意诗旨语法修辞等方面的分析比较才有价值。”(《唐诗正本》P90)这一版本考证“结语”,是大林兄从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文献库、哈佛燕京中文特藏等几大数据库中检索到的五十种著录或引用的《黄鹤楼》全诗的诗选、诗话、评校、纪事、小说,自唐代至现代计五十六个版本考证及研究后得出的。

耳熟能详的崔颢名诗《黄鹤楼》,到底是“乘白云”还是“乘黄鹤”,大林兄经过六个方面的考辨,即:一、历代古籍中的《黄鹤楼》;二、“乘黄鹤”派的观点;三、“乘白云”派的反驳;四、关于“白云”和“黄鹤”的再辨析;五、“白云”合乎格律而“黄鹤”不合;六、谜一样的“黄鹤乃人名也”,得出“《黄鹤楼》的原貌”如下:

昔人已乘白云去,兹地唯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青青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在,烟花江上使人愁。

大林兄在“结语”中论述道:“你可以说‘乘白云’不如‘乘黄鹤’,因为言论自由、学术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利,但你不能否认原作是‘乘白云’的事实,更不能窜改前人的作品。且不说改得不一定比原作精彩,即使改得再好,也是山寨作品。优也好,劣也罢,前人文责自负。在现代,这是著作权的应有之义;于校勘,这也是基本的专业原则。”大林兄在学术上不盲从权威、只认可事实,善于梳理辨析、勇于据实立论,这也是受陈寅恪先生“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滋润的结果吧。




大林兄对“轻意改书”十分反感,专引宋朝苏轼题跋《书诸集改字》之言:“近世人轻以意改书。鄙浅之人,好恶多同,故从而和之者众,遂使古书日就讹舛,深可忿疾……自余少时,见前辈皆不敢改书,故蜀本大字书皆善本。”(《唐诗正本》P35-36),以示自己心意。

从古至今,自作聪明者比比皆是,肆意改书者于今为烈。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之余》中写道:“清朝的考据家有人说过,‘明人好刻古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妄行校改。我以为这之后,则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变乱旧式,删改原文;今人标点古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乱点一通,佛头着粪:这是古书的水火兵虫以外的三大厄。”此见鲁迅先生对乾隆朝的纂修《四库全书》深恶痛绝,因为他们“不但捣乱了古书的格式,还修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内廷,还颁之文风较盛之处,使天下士子阅读,永不会觉得我们中国的作者里面,也曾经有过很有些骨气的人。(这两句,奉官命改为‘永远看不出底细来。’)”从鲁迅先生的批驳中,可见“四库出,古书亡”的原因。

批判并不等于打倒,而是剔除假的,肯定真的。我怀疑,就是我在思想。我找错,就是我在深究。我考证,就是我在怀疑。在有疑处深究,在无疑处疑问,这不是什么怀疑派的怀疑主义,而是实践者的科学探索,“有一分证据,就说一分话”。大林兄文本批评的任务,就是尽最大可能地生产创作出一个“唐诗正本”。强调“正本”对唐诗阅读、欣赏、研究的作用,犹如笛卡尔强调“理性”对胜利所起的作用一样重要。而《唐诗正本》正如其“例言”所指出,引用《四库全书》“甚多”。为防止“四库本”窜改形成的错讹影响“正本”学术质量,他把“四库本”与“万库本”等其他版本一起反复雠正,臻于至善。

一首诗词的考据难有终极的解释,一部诗歌考据史的书写也不会有最后的版本。“所有的历史学都是对其研究主题甚至此刻所取得进步的阶段性报告”(柯林武德语)。大林兄努力了,也基本做到了。这正是《唐诗正本》出版后受到学术界重视和肯定的原因,因此其繁体字版很快由澳门商务印书馆出版印行。但原来“关于同一首诗的多篇论文,为了每篇文章的完整性,会有一些重复的地方”(《唐诗正本》P469),不知结集后的这个新版本,对“重复的地方”进行“删节和整合”是否更加趋向完善?

“万竹竞鸣除旧岁,百花齐放听新莺”(陈寅恪联)。只要事物向前发展,就一定是因为针对存在问题并及时发现、研究、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断突破、创新、前进的。唐诗是中国诗歌探索发展中形成的一座高峰,以至让人们只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宋词是宋代诗人走出唐诗的巨大光环后能与唐诗并立的又一座高峰。唐诗在历史上令人存疑的问题如此众多,宋词当然也少不了。“道情拯溺平生意,岂问迂儒抱一经。”(清·沈曾植诗)因此,大林兄有事可做,我们就盼着等着读他的《宋词正本》吧,继续欣赏他在中国诗歌“正本路”上“不会被隐藏的足印”,那里一定有无穷风光与躲不了的风险,让他一边沉醉一边挑战。

撰文/杨庆春 编辑/张进 校对/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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