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认输”:将来是拜登时代,还是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时代?_大只500注册页面

此举被外界理解为,这是迄今为止特朗普距认输最接近的一次表态。不过,特朗普团队顾问同时表示,特朗普同意开始交接工作“并不代表他向拜登让步了”。目前特朗普的诉讼也在继续。但接下来,如果诉讼无突破性进展,特朗普在白宫的政治生命将进入倒计时,替而代之的是拜登时代。

《美国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剧照。

这是一届极为不寻常的大选。两位候选人的白热化竞争,是美国社会严重分裂的一次集中呈现。在大选计票期间,我们曾先后推送两篇文章,《无论谁赢了大选,美国社会都被彻底改变了》《无论谁赢了大选,主流民调也都输了 | 专访包刚升》,如今拜登时代将开始缓缓拉开帷幕,而拜登或许仍无力改变现在的分裂局面,而这恰是特朗普为何能崛起的原因。也正因此,有评论预测,美国可能即将进入“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时代”。

过去几十年,在全球化背景下被遮蔽的美国底层社会,既是特朗普崛起的社会基础,也是精英们“进步主义”傲慢的表现。

撰文 | 钱静远

(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博士研究生)

01

险胜背后的迷思

 

“这场大选折射出的是一个折叠的美国。”(图为纪录片《投票选举解密》画面)

2020年11月7日周六上午11时,美国首都华盛顿大街小巷突然沸腾了。在这个民主党占有绝对优势的城市里,人们不约而同地按响自家的车喇叭,庆祝这场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总统大选终于尘埃落定。

 

对许多人来说,这个不寻常的年份中最漫长的一周终于结束了。在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计票过程后,民主党候选人拜登确认赢得了宾夕法尼亚州的20张选举人票,跨过了当选总统所需的270票门槛。尽管特朗普阵营拒绝承认败选,并在数个竞争激烈的摇摆州同时发起法律诉讼,但两人明显的选举人票差距,让特朗普阵营试图翻盘的努力更像是挽回颜面的最后挣扎。

 

这场选举对拜登来说可谓一场出人意料的苦战。尽管选前民调纷纷预测拜登将以较大优势获胜,但开票当天的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选举日当晚,特朗普首先出人意料地拿下了拜登民调长期占优的佛罗里达州,给选举注入了第一丝悬念。随着夜幕渐深,特朗普在素有民主党“蓝墙”之称的威斯康星、密歇根与宾夕法尼亚州票数一路领先,让人们不禁回想起2016年大选民调占优的希拉里被特朗普爆冷击败的情景。计票第二日,随着民主党占绝对优势的郡县和邮寄选票结果揭晓,拜登在数个州迎头赶上,最终凭借几个摇摆州的微小优势锁定胜局。与民调预测的拜登轻松获胜相反,两人全国普选票的得票差距最终只有区区百分之三。

特朗普与拜登。

对许多支持拜登的自由派民众来说,拜登的险胜让他们长舒一口气之余,留下的更多是困惑与不解。他们无法理解,他们眼中这样一个充满种族主义与性别偏见、任内充斥着腐败与通敌丑闻的人,为什么在四年无序而混乱的执政之后依然能获得百分之四十七的民意支持?尤其是在全美新冠疫情完全失控、每日新增确诊逼近十万的今年,为什么这位抗疫毫无建树的总统还能比四年前多获得一千万张选票?

 

然而对许多特朗普的支持者而言,这些“自由派精英”们对特朗普政策的批评与攻击,恰是他们义无反顾将票投给他的理由。特朗普被批评者视为种族主义、排外和仇女的言论,在支持者看来却是他对“政治正确”和左翼言论审查行径的抵抗。特朗普在国际上自我孤立、在国内无视制度约束的行径,在支持者眼中却是他奋力对抗华盛顿的腐败体制、将美国真正还给普通美国人的明证。许多人至今深信,特朗普的败选是选票舞弊的结果,那些“建制派精英”们从沉默的大多数手中偷走了选举的胜利。

 

这场大选折射出的是一个折叠的美国。人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却像被分隔在互不相通的几个空间中。不同空间中的人们,思想观念与政治立场的差异越来越大,他们的社交圈相互隔离,而获取信息的渠道也越来越没有交集。媒体常常用“极化”或“分裂”来形容美国社会这样的状态,然而我认为“折叠”一词更加贴切——不同政治立场的人们被隔绝在了不同的回音壁中,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越来越难感知另一半人的真实存在。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走出自己的同温层与不同立场的人交流,既倾听不到对方的感受,也无法理解相互的想法与关切。在这样一个被折叠成几个平行空间的美国社会,不同阵营的人开展公共讨论、寻求共识的难度可想而知。

 

正是这个折叠的美国社会,为特朗普的崛起提供了强大的民意土壤。

 

02

飞越之地的挽歌

 

“经济转型与全球化给蓝领工人阶层带来的阵痛,却遭受了政治精英长久的忽视。”(图为《美国往事》剧照)

 

美国最繁荣的地区在东西两岸。东岸矗立着波士顿、纽约、费城等历史悠久的大都会,而西岸的加州则在二十世纪的科技革命中崛起成为了新兴的经济中心。东西两岸的都会区之间,有三十几个地广人稀的中部内陆州份,往返东西两岸的飞机每天穿梭在这些州的上空,却很少降落于此,故人们戏谑地将这一广袤的内陆地带称为“飞越之地”。

 

居住在“飞越之地”上的美国蓝领阶层,是美国政治中长期被忽视的一群。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美国向服务业与科技产业的经济转型,让中西部许多以制造业为支柱的州遭受了重创。随着全球化进程加深,越来越多的大企业把产业链转移到了海外,美国的本土制造业也受到了廉价进口商品的严重冲击。原本繁荣的中西部重工业区迅速衰败,成为了凋敝的“锈带”,而当地的蓝领工人们也经历了惨痛的失业潮 。许多二十世纪兴起的中西部工业城镇,都遭受了严重的人口流失和逆工业化现象,漫步这些城市的街头,随处可见废弃的厂房和闲置的仓库,它们往日的荣光和如今的凋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经济转型与全球化给蓝领阶层带来的阵痛,却遭受了政治精英长久的忽视。从老布什到奥巴马的历届美国政府,都没有采取有效的政策来帮助蓝领工人提升职业技能、适应新的就业环境,而对于中西部经济衰退所带来的高失业率等一系列社会问题,也没有给予积极的回应。对这些失落的蓝领阶层而言,全球化和科技革命并未带来福音,反而摧毁了他们昔日的平静生活,将他们抛弃在时代剧变的车轮下 。他们中许多人认为,全球化是东西两岸精英阶层的阴谋,他们把美国人的工作机会转移到海外,赚得盆满钵满,牺牲的却是他们这些普通美国人的利益。自九十年代全球化浪潮兴起,东西两岸与中部“飞越之地”之间,无论是发展水平还是思想观念,都出现了不可弥合的裂痕。

 

《简斯维尔:一个美国故事》,(美)艾米·戈德斯坦 著,徐臻 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5月。工业城镇斯维尔的危机。

而对城市精英阶层的怨恨,也弥漫在中部内陆州份的广袤农村地带。产业升级不仅加剧了城乡、不同地区之间的贫富差距,还让社会阶层之间的流动性越来越小。技术革命的浪潮之下,财富越来越集中在了受过良好教育、掌握高新技术的城市精英手中,而从事传统第一、第二产业的体力劳动者却难以在这场财富再分配中分得一杯羹。政治学者凯西·克雷默(Kathy Cramer)通过对威斯康星州农村居民的深入访谈,发现许多人的愤怒源自于他们所从事行业的地位与价值在当下社会越来越不受认可。许多人抱怨自己身为乡村居民受到了城市精英的轻视,而自己一辈子引以为傲的职业技能,在知识与技术主导的当代社会越来越没有用武之地。更让他们失落的是,当权的政客们对他们的苦衷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兴趣倾听他们的声音。

 

美国主流政党对这片“飞越之地”的忽视,加深了这些蓝领美国人的怨恨与失落。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原本与工会和工薪阶层关系紧密的民主党,越来越轻视以蓝领阶层为主的选民基础,转而通过对进步社会政策和全球化的支持,试图赢得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白领阶层的选票。而共和党代表传统工商业利益的底色,也给其赋予了深厚的精英色彩。对许多内陆低收入民众而言,两党仅仅是同一批精英的两个面具而已,没有任何主流政治力量能真正代表他们的诉求,为他们提供发声渠道 。

 

《乡下人的悲歌》,(美)J.D. 万斯 著,刘晓同、庄逸抒 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4月。

越来越深的社会鸿沟,把美国折叠成了不同的平行空间—— “城市”与“乡村”、 “东西两岸” “飞越之地”、“低收入群体”与“精英阶层”。不同平行空间的人们价值观差异不断加深,相互的怨恨不断加重,越来越无法在基本的议题上开展对话。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特朗普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将制造业迁回美国等一系列民粹政策纲领,完美地契合了低收入蓝领居民被时代抛弃的失落心态,让长期失语的他们看到了对抗“腐败精英”的一线希望。就这样,这位出身精英显贵的房地产大亨,四年来却令人讽刺地充当了“沉默的大多数”的代言人。

 

03

进步主义的傲慢

 

“两种迥异的价值观和社会愿景,在二十年间冲突不断加剧,撕裂了美国社会的基本共识。”(图为《硅谷》第一季剧照)

 

把美国人割裂在不同回音壁中的,不仅有城乡、地域和阶层的鸿沟,还有不断加剧的观念冲突。东西两岸经济发达的大都市区,随着移民的大量涌入和人口结构的变化,种族和文化构成越来越多元,人们的思想观念也越来越自由开放;而内陆地广人稀的乡村地带,却依然是一个以白人为主、观念传统而保守的基督教社会。这两种迥异的价值观和社会愿景,在二十年间冲突不断加剧,撕裂了美国社会的基本共识。而特朗普近四年间的崛起,便是一个焦虑的保守主义美国向一个傲慢的进步主义美国的逆袭。

 

在许多自由派人士的眼中,近半个世纪是进步主义思潮在美国社会高歌猛进的时代。上世纪六十年代兴起的民权运动,让种族平等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而源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浪潮,也深刻地改变了美国的社会生态,让美国从单一的白人国家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多元文化共存的开放社会。

与此同时,性别不平等的现状自七十年代的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起逐步改善,女性开始冲破了男权社会的束缚,获得了处置自己身体、选择职业规划的自由。而性少数群体在近半个世纪的争取之后,终于在2015年的最高法院判决中赢得了同性婚姻的合法化。这些成就让许多进步主义者乐观地认为,随着社会观念的变革,一个种族、性别与阶层间更加平等、社会观念更多元开放的美国是大势所趋。

 

然而,这样的想法往往是一厢情愿。进步主义思潮仅仅在高校、东西海岸发达地区和受教育人口较多的大城市中获得了广泛的认同,而在中西部和南部广袤的乡镇地带, 社会结构和思想观念的变革却常常引起当地人的焦虑与恐惧。这些地区有着人口众多、信仰虔诚的福音派基督徒民众,而堕胎和同性婚姻等敏感议题,无疑对他们恪守的传统家庭观念造成了严重冲击。面对社会观念的剧烈变革,许多较为保守的美国人往往无所适从,进而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们将世俗的进步主义理念视为对自身传统价值观的威胁,指责“东西岸知识精英”们败坏了社会道德、颠覆了美国自立国之初绵延至今的固有秩序。在这样的焦虑心态驱使下,许多保守派民众开始怀念“昨日的世界”,对那个种族构成单一、宗教信仰虔诚的旧时光寄托了种种浪漫想象。

 

然而另一方面,自由派知识精英在倡导其进步理念时,并没有积极地与社会保守人士对话,寻求他们的理解与认同,反而对他们表现出了智识上的傲慢与轻蔑,甚至用“政治正确”的话语霸权来压制对方的反对声音。进步主义者将保守派民众对多元文化的顾虑,简单地归咎于“种族主义”偏见,却没有耐心理解他们面对移民流入、人口结构变化时受到的心理冲击;当宗教保守派反对堕胎与同性婚姻时,进步派人士往往动辄给他们打上“厌女”“反同”的标签,在道德高地上大加挞伐,却很少思考性别平权与传统宗教应如何达成兼容与和解。可以说,这种拒绝对话的傲慢态度,让两种迥异的价值观之间的鸿沟更加难以弥合。

 

而特朗普的种种言论举动,便完美迎合了保守派民众面对社会结构剧变、进步思潮冲击时的焦虑心态。他的竞选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所暗示的就是将美国带回保守派眼中那个曾经“伟大”过的旧日时光。身为一个有过三次婚姻、私生活混乱不堪的浪荡公子,特朗普在任内却时常鼓吹美国的“基督教传统”与“传统家庭价值观”,动辄在教堂门口故作虔诚地举着《圣经》作秀。这些与他私生活构成鲜明对比的姿态,无不是为了契合福音派基督徒们对美国社会回归传统的期待。而特朗普对女性、少数族裔和所谓“建制派精英”的人身攻击,无论在反对者看来是多么粗鄙可憎、毫无底线,在他的支持者眼中,却是他勇于冲破自由派“政治正确”言论禁区的壮举。

 

 

拜登宣布胜选两个礼拜后的11月23日,一直拒不认输的特朗普终于授权手下与拜登团队接洽,开始姗姗来迟的政治交接进程。特朗普在白宫的政治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拜登时代的大幕徐徐拉开,但当初把特朗普推上政治舞台的民意基础依然坚韧。正如许多政治评论家所言,美国即将进入“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时代”,在他离开白宫后,他掀起的民粹狂潮依然会在很长时间内阴魂不散。

 

11月9日,候任总统拜登在胜选演说中,摆出了和解的姿态,公开向支持特朗普的7800万美国选民伸出了橄榄枝。他承诺将会聆听他们的诉求,请求他们给自己一个机会来弥合美国因长期分裂所遭受的创伤 。

 

然而,知易行难。拜登即将接手的,是一个折叠成不同平行空间的美国。城乡、地域、社会阶层、思想观念的鸿沟,把美国社会隔离成了许多互不相通的回音壁。不同回音壁中的人们,价值观差异难以弥合,相互的成见与怨恨无法消解, 在基本的事实与理念上取得共识更是难上加难。

四年前,特朗普利用了美国人之间的撕裂与隔阂,掀起了民粹狂潮,登上了总统宝座;而四年后,拜登想要改变这一积重难返的社会现状,恐怕并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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