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司·奥兹:这些经典小说的开头,你读懂了吗?_大只500最新版本下载

撰文 | 张进

在《故事开始了》这本书中,奥兹用一种较为独特、微小的视角分析他喜欢的小说:这些小说的开头暗含着多少重要的信息?看似普通的景物描写,只是对明信片的摹写?一个幽默的开头,只是让你可以读起来轻松愉悦?

奥兹说,一篇故事的任何开头,都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一种合同。只有读者认可合同,并认真体会,整个故事的脉络和核心才更容易展现在你面前,而不至于从一开始便迷路,越走越偏。

果戈理的《鼻子》、卡夫卡的《乡村医生》、契诃夫的《罗特希尔德的小提琴》、卡佛的《没人说一句话》……奥兹详细分析了十部或长或短的小说的开头,告诉我们,一个专业读者是怎样阅读的。

《故事开始了》,[以色列]阿摩司·奥兹 著,杨震同 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1月。

同一部小说,有的读者看得脸色时红时白,手心微微出汗,要么眉头紧皱,嘴角还怪异地挂着一丝微笑;而有的读者则是面无表情,唯一的动作就是不断伸出手去翻页,像在审视一份冗长无比的菜单。假如两类读者共读的是一部真正的好作品,比如《白鲸》《安娜·卡列尼娜》或者《变形记》,那大致来说,第一类读者是更理想的读者,尽管事实上,那批最伟大的作品也不可能拥有打动所有读者的能力,人的复杂多样性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托尔斯泰就认为,莎士比亚连“普通作家”都算不上。不过“大致上”,我们还是可以小心翼翼地给出上述判断。

两类读者的区别在于,第一类读者更好地做到了“进入作品中”。阿摩司·奥兹在《故事开始了》的结语中给出这样一个他观察到的例子:“很久以前,在一片裸体海滩上,我看到一个男子,赤身坐着,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一期《花花公子》杂志里。”随后奥兹作出判断:“就像那个男子一样,好的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应该进入作品中,而不是停留在作品之外。”在虚构与现实的强力拉扯中

(《花花公子》和裸体海滩)

,这位男子选择了前者,并且“津津有味”,自得其乐。这位男子无疑可以被树立为《花花公子》读者的榜样了。

如何进入作品之中?在考虑这一问题时,不妨同时反向思考问题的另一面:小说家要靠什么手段才能把读者拽进他的作品里?很多作家都曾表示,开头最难写,因为开头决定着整部作品的风格、语调、叙事、结构乃至长短。不过,当他们处心积虑写出一个满意的开头后,我们可以抓住这短短一段或几段文字背后蕴含的如此重要的信息吗?奥兹的《故事开始了》想要告诉我们的就是如何阅读一部小说的开头。读懂了开头,作品的独特性

(一部好作品总是独特的)

才会像迷雾背后的广袤森林,一阵风过后,森林显露在我们面前。

奥兹说,一篇故事的任何开头,都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一种合同。“当然了,合同各种各样……有时候,开篇一段或一章所起的作品就像是作者和读者背着主人公签订的一份秘密合约。”奥兹和读者签订过很多份这种合约,其中不乏精彩的例子,由他来“解密”这份合约相当合适。

在《故事开始了》中,奥兹分析了十部或长或短的小说的开头,展示出一个身为作家的专业读者是怎样读书的。他所侧重的,不是小说的主旨、思想或意义,而是幽微的细节,一种氛围,一种语调,一种叙事风格。捕捉到这些,需要敏锐的直觉。

在读果戈理的《鼻子》时,奥兹说:“这部作品的开头并不协调,连表面都不协调,但是却相当有官僚气息。叙述者的语言,即果戈理在他的彼得堡故事中的语言,很是精细、正式,偶尔会闪现出走火入魔、疯疯癫癫的光芒……”奥兹说的“不协调”是什么意思?考虑到果戈理对沙皇俄国的冷嘲热讽,他竟用一个开头就反讽了“官僚气息”?还有语言,是怎么闪现“走火入魔、疯疯癫癫的光芒”的?当我们阅读《鼻子》,也能体会到这些感受时

(哪怕得出的感觉和奥兹不同)

,我们就更好地进入到了作品中,果戈理的幽默和讽刺才真正能在你身上引起心理、甚至生理上的反应。

《鼻子》, [俄] 尼古拉·果戈里著,鲁迅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2年4月。

书中一个出色的例子是奥兹对卡夫卡《乡村医生》开头的分析。虽然不如《变形记》的开头有名,但这篇的开头还是相当精彩,由于篇幅所限,引用其中一小部分:

我的处境十分窘迫:我必须即刻出行;一位重病的人在十英里开外的一个村子里等着我;猛烈的暴风雪席卷着我与他之间的广阔地带……我身穿皮衣,提着手术包,已经站在院子里准备出发;但却没有马,没有马。

这位可怜的乡村医生是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讲述自己的遭遇的?对这一点的判断稍有偏差,整篇小说的意思可能就会完全不同。卡夫卡当然用语言暗示出这位医生的内心处境,可想精准地捕捉到也并不容易。奥兹评论这个开头说:“他

(乡村医生)

用一本正经的口气介绍了所有的初步情况,几乎像是一份警方的报告;仿佛他在陪审团前作证,仿佛他遭到刑事起诉,必须为自己辩护。”意即开篇是一份辩护词。这样的表述会让我们不自觉想起卡夫卡的另外一些作品,比如《审判》《在法的门前》。随着故事发展,辩护词的语调慢慢低沉下去,情绪更强烈,变成“绝望至极的独白”。正是在这“辩护”和独白的“绝望”中,我们看到乡村医生的内在冲突,同时也看到了卡夫卡本人的内在冲突。

《乡村医生》, [奥地利] 弗朗茨·卡夫卡著,叶廷芳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2月。

面对契诃夫的《罗特希尔德的小提琴》

(汝龙译为《洛希尔的提琴》)

,奥兹同样精确地给出了要点。开头如下:

这个城镇很小,还不如一个小乡村。住在这个小城里的几乎只有老头子,这些老头子却难得死掉,简直惹人气恼。医院里和监牢里需要的棺材也很少。一句话,生意坏透了。假如亚科甫·伊凡诺夫是省城里的棺材匠……

这个开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违常理。一般来说,一个城镇总是要比村子大一些。小点儿也无妨,可这个极小的城镇竟然“几乎只有老头子”。更神奇的是,这些老头子还很难死;而且这一点,还非常“惹人气恼”。惹谁气恼?自然是接下来出场的亚科甫·伊凡诺夫。事实上,他在小说第一个字出现时就出场了:那些古里古怪的话就是他说的。这样一来也就不怪了。一个心灰意冷、不挣钱就相当于丢了钱的棺材匠,就是这样看待他所在的那个城镇的。他整天在街上看着那些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心里想的就是怎么从他们手里弄到钱,由于他的职业,只有他们的死才能向他敞开紧攥着卢布的手。可他们——“难得死掉”,因为亚科甫·伊凡诺夫是多么急切地盼着他们死去啊。而这一心理和接下来情节之间的反向作用力共同作用在主人公身上,正是小说的核心。

对于很多这样的好小说来说,忽视了开头就几乎等于忽视了全部。

作者 | 张进

编辑 | 王青 罗东

校对 | 李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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